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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罗雍品

全文共3736字

乾隆年间,黔中麻哈州南六十华里许,有个居住着五六百户人家的狗场庄。庄里有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名叫王阿鹰,早年上过几年私墊,念过许多古书。他回家务农后,亲眼目睹“面朝黄土背朝天”的乡间邻里由于目不识丁,饱受地痞豪强欺凌,却无人伸张正义,便暗暗下定决心为穷苦人主持公道、打报不平。

一、巧辩赔鸡案

李麻拐是狗场庄有名的地痞恶棍,平时无人敢惹。一次,张二娃家的黄狗咬死了李麻拐家的一只母鸡。李麻拐想趁机敲诈勒索,带领族人到张二娃家大吵大闹,强迫赔偿三十两银子。张二娃吓得双牙打颤,问道:“你家的鸡最多值二文银子,为啥要我家赔偿这么多?分明是在逼公鸡下蛋呀!”李麻拐不依不饶地回答说:“我家这只鸡一天下一枚蛋,一年下来就是三百六十五枚。蛋又孵鸡仔,鸡仔又下蛋……”啧啧,一只母鸡变成了金凤凰,张二娃哪里有钱赔偿?只好自认倒霉。李麻拐不肯善罢甘休,把张二娃告到麻哈州,并四处扬言,要把张家搞个家败人亡。张二娃度日如年,寻死觅活要去跳崖自尽。王阿鹰听说后,来到了张二娃家安慰说:“不要紧,我帮你家去打赢官司,不收你半文银子。”虽然有人出面帮忙打官司,张二娃仍旧心乱如麻、茶饭不思。很快,麻哈州审理赔偿母鸡案的那一天来到了,闻讯而来的人们在衙门外围得个里三层外三层。李麻拐带着十几个族人夹在人群中间等待,眼睁睁看着太阳爬过了房顶,王阿鹰才带着张二娃慢吞吞地走来。知府十分恼怒,马上拿起惊堂木狠狠地拍打桌面,高呼升堂。张二娃、李麻拐二人跪在案前。李麻拐摩拳擦掌、寸步不让;张二娃身无分文、喊冤叫屈。知府焦头烂额,难以定夺,看到旁边站着的王阿鹰,气不打一处来,把矛头转了过去,厉声问道:“来者何人?滚出衙门去,不要妨碍公务!”王阿鹰不慌不忙地回答:“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,我是狗场庄王阿鹰,来帮张二娃评理的。”知府大声问道“那为何到了中午才来?”王阿鹰微笑着说:“知府大人息怒。眼下是秋种时节,我正忙得不可开交,半夜里起来在大铁锅里炒了几十斤麦种,还没天亮时就挑着给家人送到地里去,播种完了才一路赶来,没歇脚半步。”知府一听莫名其妙,又拍了一下惊堂木,怒吼:“大白天的,你王阿鹰说话颠三倒四,胆敢闯入公堂扰乱。黄豆炒了可以下酒,麦种炒了还能生出麦苗来吗?来人,把戏弄本官的王阿鹰拖出衙门去!”王阿鹰挥手说道:“且慢。小人岂敢戏弄知府大人?麦种炒了不能生麦苗,天经地义。难道狗咬死的母鸡还能生蛋,蛋还能生鸡仔吗?”知府一听,自愧不如,当即宣判:李麻拐无理取闹,重打二十大板,张二娃不必赔偿三十两银子,若日后李麻拐信口雌黄,滋生半句闲言碎语,定当打入水牢关押。知府的话音刚落,衙门外掌声如潮。

二、为民伸冤

狗场庄有一个叫阿苗的中年汉子帮地主耕作,累了靠着田坎上的稻草堆抽袋叶子烟。他稍不留神,火星引燃了稻草,大风一吹,火苗又顺势烧掉了旁边兵营的三顶帐篷。兵营总督勒索阿苗赔偿一千两银子。阿苗是狗场庄响当当的头号穷光蛋,全家吃了上顿无下顿,拿不出半文银钱赔偿。总督十分生气,把阿苗绑在树上毒打。阿苗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,家中八十多岁的老母亲找到王阿鹰,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,要是救不出自己的儿子她就不想活了。王阿鹰劝慰说:“老妈妈放心吧,小事一桩。我帮阿苗写一篇状子,你请人送到省府去交给抚台大人就平安无事了。”当天夜晚,王阿鹰挑灯写好状子,由阿苗的老母亲请人,骑上快马星夜赶往贵阳。次日早上,送信人把状子递到省府衙门,抚台拆开一看,上面写道:“小人上山犁田,随身带火抽烟。忽然狂风吹起,烧毁帐篷三间。军师逼要三百,总督索赔一千。小人无钱赔偿,被人吊打路边。一家无路可走,只好投靠青天。”当天黄昏总督接到送信人带来的字条,丝毫不敢怠慢,一面赔礼道歉,一面无条件释放了阿苗。

三、告官打虎

狗场庄地处大山,道路崎岖。不知从猴年马月起,州官下乡时兴坐轿而行,地方上的大小芝麻官,甚至是土豪劣绅走亲访友,也是照葫芦画瓢,纷纷仿效。从上到下摊派轿夫,让老百姓苦不堪言。各山寨贫苦人家采用抓阄的办法,谁家中阄谁去当轿夫,没有劳动力的人家出高价雇人代替。王阿鹰对地方官的所作所为看不顺眼,于是写了篇状子——《农人变轿夫土地全荒芜》。他独自一人来到贵阳省府衙门,自报了姓名,将状子呈上。抚台拆阅后,不耐烦地对王阿鹰说:“这是历朝历代留下来的规矩,哪个改变得了?何况你又不是天天当轿夫。种地填饱肚皮,才是你应该管的事。”王阿鹰一脸无奈,争辩道:“抚台大人,你听我说,小人命薄,运气不好,抓阄派轿夫时,回回总是中头阄。春季误了农活,秋季颗粒无收。”抚台有了一丝笑容说:“今天你是吃了豹子胆,竟然敢来状告官府?你这样冒昧无知,狗场庄没有人站出来阻拦你吗?”王阿鹰无助地回答说:“只有我娘劝我。她说,"崽咦,告官打虎,离别父母。你这一去,凶多吉少,恐怕官官相卫,我崽要吃大亏了!’”抚台笑了,摆出一副很亲善的面孔问:“你妈这样劝你,莫非本抚台是吃人的大老虎不成?”王阿鹰笑笑说:“不是,不是。我是怕泥龙翻身,凶恶的老虎也找不到藏身之处。”抚台一听,刹那间变了脸色,叹了口气追问道:“哟,二百多里的路程,人生地不熟的,没有哪个亲人陪你一起来省府贵阳告状呀?”王阿鹰说:“我胞弟陪我一起来的,他正在城外晒稻谷呢。”抚台扭头看看门外,屋檐还在滴雨,地上湿漉漉一片,高声问道:“王阿鹰,你小子胡言乱语,今天毛风细雨的怎样晒稻谷?”王阿鹰笑着说:“抚台大人,常言道"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’你不可能没听说过吧?”抚台紧盯王阿鹰毫不畏惧的神情,暗想:这家伙肯定朝廷有后台,要不然哪会有这么大的派头?算了算了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不如来个顺水人情,即刻提笔写下一道取消狗场庄摊派轿夫义务的公函,然后盖上大印,叫随从火速骑马送往麻哈州府上。从此之后,狗场庄果然再也没有人去当轿夫了。

四、同秀才斗智

自从王阿鹰为乡民百姓做了几件大好事后,他的名声传遍了麻哈州,穷苦人都夸赞王阿鹰是个了不起的“义士”,同时也遭来一些有钱人的忌恨。一天,正逢麻哈州赶场,街道上你来我往,热闹非凡。王阿鹰来到城中打算买几两盐巴带回家去,路过一家酒店,听到店内有人正在大声喧哗。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侧耳细听。店里有位秀才正在人群中间得意洋洋地嚷道:“你们说了半天,原来谈的是什么"义士’。老子是省府考出来的正宗秀才,要钱有钱,要才有才,山旮旯里的王阿鹰算什么鸟蛋?在我面前相比,他不过是一只爬不上秤钩的毛毛虫罢了!”说完,又伸出手满指,不停地晃悠着,惹得众人哈哈大笑。王阿鹰听着秀才说的一番话,瞧他那一副狂妄的面孔,不由怒火中烧,便走进店去找个位子坐下来搭讪道:“秀才大人,听说王阿鹰家住狗场庄,我想去看看他有几斤几两。不过,那里山高路陡,乡下人家虱蚤成堆,要是抬枪不遇鸟,没有遇上好人,不知夜宿何处?”秀才看了一眼王阿鹰,不屑一顾地说:“我去见识这穷小子到底是什么毛色!一会我上街随便扔几两碎银买床被子,你小弟跟随鞍前马后,费用我全包,走到哪里黑就在哪里歇,等个十天半月的不愁见不到那乡巴佬。”王阿鹰点头称是,二人情投意合,只恨相识太晚。秀才酒饱饭足,上街买了床新棉被,带上王阿鹰往南而去。刚走十几里路,秀才酒性发作,腿脚乏力。王阿鹰看看天色已晚,在路边择了间闲置的牛棚,与秀才同宿一夜。第二天早上秀才先起来,催促王阿鹰赶路。可是王阿鹰睡意正香,半天起不来。秀才冒火了吼道:“穷小子你起来,我要被子赶路了。”王阿鹰坐起身反问:“这被子是我的,凭什么说是你的?”二人争执不休,拉拉扯扯一同来到麻哈州府衙评理。知府听清双方陈述后,摇摇头说:“公说公有理,婆说理更高。即使包公在世,也难以了断这桩案子。各自说说被子上有何记号?”秀才说是自己掏钱买的,有店家作证。王阿鹰最后说:“我爱抽叶子烟,不久前被角上烧了三个洞。知府大人,不信你看看?”殊不知,王阿鹰隔夜偷偷做了手脚。知府打开被子细看,果然被角上有三个小洞,当场把被子判给了王阿鹰。秀才赔了被子,又犯诬陷罪,屁股挨了几十大板,被打得喊爹叫娘,精神不振,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。王阿鹰走出衙门,看到秀才一瘸一拐地跟在屁股后面。王阿鹰把被子狠狠丢在地上,气愤地说:“正宗秀才,我不稀罕你的东西。我一心为民办事,错在哪里了?你这奸佞小人!你尽管有钱有势,可是你为百姓做过哪件好事?你已经尝到我王阿鹰的厉害,狗场庄别去了吧!”秀才吓得面如土色,尿洒一地,等完全清醒过来想再细细看清“义士”时,王阿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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